2009年2月17日星期二

网文:乡村纪事(四)

十三

  离开小村的时候,我是落寞的。我不知道他会怎样,虽然我还是常常做梦,常常在梦里见到他以前的样子。
  然而我没有预料到的是,一阵风暴即将在小村里降临,风暴的起因是我,而我却身在它的边缘。平子在风暴的中心经历了怎样的磨难与挣扎,这是难以用语言所能记述的,以至于到今天他也没同我详细地谈起过那些日子。偶尔我会不经意的把话题转到这上面,他也只是淡淡地说:“都过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事情的起因还得从开学前那个有酒席的晚上说起。
  就在我和平子在东东的屋后忘情地道别的时候,我们都没人在意到有人在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那个人是村里出了名的长舌二婶。二婶其实没什么心眼,她的针线活在村里也同她的快嘴一样齐名,那年平子妈死的时候,她做的衣服是最多也是最地道的。
  那时她也喝了两杯了,酒精的作用让她的小肚子发胀而急于找一个什么地方尽快地轻松。当她蹲在墙根下哗啦哗啦地排泄着的时候,我同平子就从屋里出来了。也许是我们的出现打断了她的兴致,也许是碍于我们的面子她不敢直接了当地起身,于是她就继续蹲在那儿。我和平子的所有言行都没能躲过她黑暗中惊讶的目光。
  我们被东东叫走后她也继续回到酒桌上,没等酒席完全撤去的时候,这条快讯就已经发布到翠兰她妈的耳朵里了。我妈是那晚知道得最晚一个人,她同那些帮着收拾残局的村妇们一起干完活回到家的时候,我相信她的脑子里一定想到过很多我没想过的东西。
  我估计那晚上她一晚没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因为隔着墙我在自己的床上也听到她同我爸的交谈声,而当时我一直以为是为了我第二天上学的事。
  那条快讯最吸引人的内容就是:“平子和小宇在亲嘴呢!”
  我不知道当晚在酒桌上平子就已经知道了。因为有一个喝得快醉的人最后端了一大碗酒来到他身边要他喝,平子推辞说已醉了,但那个人大着舌头说是不是和小宇亲嘴亲的呀!这话在酒桌上引起了一阵轰笑。
  后来平子真的一口就把那碗酒喝下去了,再后来他就醉了。真的醉了!


十四

  
第二天我和平子偷偷地亲嘴的事在村子里就妇幼皆知了,只不过那时我已进在县城的学校里,东东同我一样当时也是无从知晓的。
  开学后不久,我就给平子写了一封信,那是我第一次给人写信,无非是学校怎么样怎么样的,但是一直没见他回。快满一个月的一个周末,我同东东正要出校门,我妈却来了。
  一见面她就对我说:“伙食费快用完了吧?我给你带来了。还有东东的,喏,一块儿在这里。”
  我说:“我同东东约好今天回去的呀!”
  我妈说:“家里也没啥事,就别回去了。东东呀,过几天你爸也会来的。”
  “可我们今天放假啊。”
  “妈也难得来一回城里,今天你哥俩就陪妈四处看看吧。”
  这下我和东东也没什么理由好说,尽管这样把我们前两天想好的安排都给破坏掉了。走在大街上的时候,我一直都是心不在焉的,有几次想问平子的情况都是话到嘴边又回去了。
  妈回去后没几天,东东的爸爸果然也来学校了。我终于找了一个机会问三叔平子怎么样,他支支吾吾地说: “哦,快结婚了吧。”
  结婚?怎么没听我妈说过?他怎么不给我说?
  “那什么时候办呀?”在我们家乡,结婚是大事,咋说也得办酒席的。我急忙问道。
  “不知道,唔,不清楚。”
  那时我就有一种感觉,一定是他们在对我隐瞒着什么。第二天晚上我找到东东,威胁着要他告诉我平子的消息,可看他一脸无辜的样子我相信他也一样被蒙在鼓里。但是直觉告诉我知道平子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这事一定同我有什么联系。
十五



  那晚的酒席散去后,我妈把平子扶回了家。妈曾叫我爸送他回去,但我爸只低低地吼了一声:“这个畜牲!”然后就歪歪倒倒的回家去了。在他那陈设简单的房间里,我妈烧热了水给他抹去了脸上的污渍,给他掖被子的时候还听他迷迷糊糊的说着:“小宇......不要走......我喜欢......”我妈只是转过头揩了揩眼泪,叹了一口气。听着他的呼噜深深地响起来,才回家了。
  第二天早上我同东东走过桥离开村子的时候,平子站在他家后面的竹林里远远的看着我。可能那时候他的头还有点痛,也有可能他的目光还有些迷朦。
  村子里平时不会看到谁同谁在一起亲嘴的,大家都认为那是该发生在家中发生在床上的事,更不用说看到过两个男人在一起亲了。
  从那天开始,村子里几乎每户人家都给自家的小孩下了一条禁令,那就是不要同平子在一起,无论是男崽还是女娃,一律如此。
  村中的妇人间私下计论过这样一个问题,那就是平子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或者是一个不男不女的二尾子?有些还没到上学年纪的顽童在大人没注意的时候甚至跑到平子的屋外向着他的窗子扔石块,等平子出来的时候,再整齐地叫着“假女人,不要脸”,然后再一溜烟地逃开。
  在一个傍晚,几个和平子年龄差不多的男人偷偷地凑在一起,硬是趁平子不备,用衣服蒙住了他的头,扒光了他的裤子看了一个实在。
  这样过了快半月,有一天老村长到我家来了,关了门同我爸我妈一起说了很久的话。
  晚上,当大家都习惯地集中在村子中间的老树下乘凉的时候,村长当着众人的面这样说:“平子的事大伙都说够了吧?!屁大的事,也能让你们说这么久?平子是外来的人不假,可小宇是咱们村的状元呀!告诉你们,平子也是要结婚生子的,就同你们家的兄弟儿子一样!你们不要脸,可我这老脸还要呢。以后哪家再在村子里说三道四的,看我不给他好看!”
  老村长开了口,也不敢有人再吱声,几个平时吵得最凶的,看到老村长的脸色,只好怏怏的从人缝中溜了。

十六


平子似乎变得比以前的话更少了。前些天是别人躲着他,而现在更多的是他在躲着人。每天除了下地干活,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在家里窝着大门也不出。
  这样反而让村里的人不安起来,特别是长舌大嘴的二婶。那天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她涎着脸挨到我妈的身边,讪讪地说:“宇子妈......”我妈没搭理她,从那天晚上开始,我妈几乎就没给她好脸色看过。
  “宇子妈,你看,嗯,那个事吧,嗯,我对不住你家小宇的。”
  我妈还是没说话。
  “宇子妈,我抽我嘴巴还不成吗?”说着自己硬是举起了还沾着肥皂沫的手。
  “别,别!”看她要来真的,我妈赶紧站起来。
  “嘿嘿。”二婶的手停在自己的耳边,又说。“我想过了,咱们还是早点把平子媳妇的事给说成吧,那样不是啥事也没有了吗?”
  我妈想了想。还真是的,这些天光惦记着这边的事,倒是把那茬给忘了。“也是啊。”
  “那赶明儿你就去把她给叫过来呀,叫上平子一起来家吃饭,就说二婶要好好招待他们。”二婶一高兴,声音都有点走样了。
  “美的你!还看人家乐意不乐意呢。”想到这事,我妈的态度自然也缓和不少。
  “那说定了,宇子妈,只要你不记恨我就成。”二婶收拾起说不定原本就是不准备洗的衣服,屁颠屁颠的走了。
  隔天,我妈还真是把素兰到了平子家来,但没让平子他们到二婶家去,而是带到了我家。那晚在我家吃饭的有老村长,也有二婶两口子。
  坐在桌上,大家的话很少,平子更是破天荒的一点酒也不喝。老村长不高兴了,“平子,咋了?咱爷俩也不喝一盅?”
  “不是。我这些天有点不舒服。”
  “一点小毛病也怕喝酒?还是个爷们不是?”二叔不知好歹,在旁边说。
  “去你的,没你的事。”老村长白了他一眼。
  素兰不知就里,说:“平子不想喝就算了吧。”
  “不行,一定得喝!”老村长硬着脖子说,还用烟袋在桌子上敲了一下。
  我妈对平子说:“你就喝点吧。”
  平子还是没说话。
  素兰左看右看了一会,说:“这有什么,我帮平子喝!”说完端起杯子,一口就干了。
  老村长呵呵地笑了:“这下好,反正早晚都是一家人,素兰喝了我也就高兴了。”
  这话说得满桌子的人都笑起来。
  不知是因为喝了点酒还是因为老村长的话,素兰的脸看起来有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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